雲端上的歌者:一個藝術家的故事
藝評|Artouch
9/15/2021
遠方,就是自由自在的無限寬廣天地,一片潔淨無瑕的淨土--岑龍
藝術的力量很巨大,受其影響的不只是受眾,同時還有藝術家自身。我有幸在十多年前認識—位居住在中國的藝術家,個性低調內斂不張揚的他,一開始從不提及自己的背景和過去,我只知道當時的他是美術學院油畫系的教授,國外的出版社希望出版他的圖畫書,為了邀稿特別飛到中國拜訪,我則是當時被委託出差的翻譯人員。爾後幾年因為業務的聯繫才開始有了更多的互動和了解。有一次,他用手機的圖片讓我看了幾張他的油畫,其中一幅《遠方》特別對我造成震撼。我深深地被畫中主角的背影延伸出來的那一片空曠的浩瀚天際吸引,我的眼睛雖然盯著畫面,但思緒卻延伸到了畫外,我想著:「那是天堂嗎?」作品的純淨無暇震撼了我的心靈。
後來我得知他早年繪畫作品得獎紀錄己不在少數,曾經跟著他學畫的人更不少已成為教授學者或是市場的寵兒,而他,卻成為當地藝術果口中的「死掉的老虎」。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40多歲了。他告訴我:「插畫的世界比繪畫的世界單純多了,我覺得讓孩子看好的圖畫書很有意義。」他小時候看過很多好的插畫和繪本,所以一直很喜歡畫插圖。但是,當我被他的油畫和人品感動後,我知道他必須延續純藝術的創作,而不是插畫和出版。他的才華不被看到實在太可惜了。我總覺得:「死掉的老虎,也可以復活啊。」也許是很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我卻從不畏懼。
他是一位不願意賣畫的畫家,也許曾經在遭遇人生變革,窮到谷底時透過朋友賣過幾幅小品,但以前的他畫畫只為了參加國家級的美術展覽。一年努力畫一两張大幅精品參展,其它所有的作品都被他視為是練習的習作。
他說:「我的畫就是我的孩子,我怎麼能賣掉我的孩子呢?」我感覺到,他的藝術要被人看到,勢必要進入市場,賣畫是必要的手段。溝通之後我們開啟了知己般的合作夥伴關係,他專心創作,我認真推廣。時光飛逝,轉眼間十多年過去了,他依舊不為商業而畫。甚至這十多年來有如隱士般閉關創作,鮮少與人來往。他希望在有限的生命中多創造些能留世的佳作,這兩年更經常告訴我:「如果可以就這樣一直畫一直畫,然後死在畫布面前那該有多幸福啊!」
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哲人,一位優秀有才華的藝術家。儘管生活一直處在艱困和不穩定之中,但就像他2017年的創作《起風的日子》中逆風而行的水手,體型瘦弱但精幹,面對暴風雨的來襲拼盡全力,接受大自然的挑戰。對他而言,生命是一場人生的修煉;如同但丁《神曲》中的(淨界篇〉所述,人在生活中不斷進行修煉,期許最後能夠進入到天堂。
而他只企望在自身掌握得了的生命歷程中,全力以赴。對他而言,生命的過程是修煉,而目的則是達到精神的昇華。學會接受苦難、折磨並能與之共處,在生活中時刻抱持希望,樂觀向前,這就是他心目中的天堂,一個人間的天堂。「因為我們無法知道死後如何,我們只能窮盡一生夫探索,然後交給浩瀚的宇宙來決定我們的後續。」他這樣告訴我。
2012年時,我寫了一本《雲端上的歌者》,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繪畫風格和境界不斷改變和提昇。去年的《今夜星光燦爛 》(2020)中左邊耿直不諳世事的少年,拄著木棍在夜空下站立,看來有點傻但又勇氣十足的男孩子,應該是他回想自己的年少時期。文革時期的他,在父親自盡後,知道自己雖然年少但必須撐住母親和年幼的弟弟,責任感迫使他無所畏懼。
抬頭仰望星空,他知道造物主會保護他,只要他勇敢前進。經歷過數十年的時空歲月,一路走來從高潮跌落,在低潮長達近30年的磨練中,他體悟到生命的真音,他知道種種磨練都是必然,他學會了不向命運低頭,也不埋怨命運的安排,他選擇了圓融任其擴散,並期許自己的繪畫給予眾人力量與勇氣,並帶來愛與希望。
這十多年來的隱居創作,他覺得很幸福。因為他的世界裡只有音樂,只有書本,只有繪畫。從小在他心中埋下的真善美的種子,以及藝術的真諦幫助了他的一生,他將他對生命的體悟化為一幅又一幅的佳作,同時在創作的過程中,自身的靈魂也得到昇華。
這就是藝術的力量。而作為觀眾的我也不斷從他的作品中體會到這種力量。最深刻的一次體悟就是從《花落自有花開時》(2018)。黝黑夜空下,新傷的牧羊女手中緊緊握著一束小花,小羊站在一旁陪伴。她的母親過世了,但是不用害怕。從此,她的母親已經化身為背後的梅樹精,無論她未來何去何去從,她知道她的母親永遠在她身後隨行。死亡,絕對不是真正的分離,而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再續 ……。
他,就是岑龍,我心目中最可貴的一位隱居在大陸,但其繪畫感動著世界上許多人的一位「雲端上的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