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 河流 - 永遠在我心中流淌

1/1/2014

河流,如同大地的血脈,日夜不停息地流淌。人們往往對於河流有一種不可言狀的依戀情愫。

我出生在珠江南岸。兒時,忙碌穿梭於江面的小火輪發出的聲聲汽笛總是令我十分驚詫。不久,我隨教父遠離了家鄉,去到了遍佈紅色屋頂的石屋和古堡的索恩河畔,富爾維耶爾山丘上的羊群頑皮而活潑,我常同牠們追逐戲耍,模仿小羊呼喚母親的咩咩叫聲。聖母教堂的晚鐘響起,令我肅然起敬。當我回到父母身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多思的少年。放學後,我喜歡獨自在揚子江灘散步,傾聽湍急江流的低聲絮語。那時,一曲〈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聽得我熱淚盈眶。

數年後,在一個騷亂陰森的夜晚,我失去了視如偶像且十分慈愛的父親。次日,我到江邊焦慮地徘徊良久,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獨立成人;因為我從被夕陽染成腥紅血色的濁流中,悟出了終生為之奮鬥的目標。

於是我背負著沈重的畫具行囊,求索於黃河之濱,牧羊人穿透曠野高亢的〈花兒〉曲調讓我釋懷。我用大夏河的雪水清洗去隔夜的夢囈,欣喜地品嚐著老阿嬤送來剛剛打好的酸乳酪。當第一束陽光照亮了慕斯塔格霧靄繚繞的山峰時,在塔什庫爾幹河邊的金草灘,我和著塔吉克歌手拉響的艾捷克放聲歌唱。

我經天水、武威以及風庫安西到達敦煌。貪婪地留連於千佛洞窟,就著手電筒微弱光芒,如飢似渴地對著壁畫瘋狂臨摹,渴求進入畫中神奇的世界,企望找回過去那輝煌的歲月時光。遲暮時分,我張開雙臂,在大戈壁上苦苦地跑向永遠無望到達的疏勒河,它安靜地躺在遙遠的天邊,如同一條閃爍的銀鏈,誘惑著我追尋河流的夢想。我策馬飛馳在內蒙古新巴爾虎。黃昏時分,我一邊聆聽著蒙古包裡傳來帶著金屬味道且有著滿滿磁性的呼麥長調,時時伴奏著悠揚的馬頭琴聲,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一點一點被暗夜吞噬的布魯倫河,等著它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任由潺潺的流水聲催我慢慢入眠。

我渡東瀛,尺八和三味線令我陶醉,能劇的鼓板聲將我從昏睡中時時驚醒。在信濃川畔如霧如雲盛開的櫻花樹下,我尋覓著父親早年艱辛求學的足跡。清澈的河水滿載片片落英緩緩流向大海。我曾往返於第聶伯河上眾多華麗的橋樑,拜望過蜚聲一時的列賓大師的故居。最後我躺倒在金色白樺林矗立的河岸,因為巴揚手風琴悠揚的怨訴使我留連忘返。還有許多許多,不能一一訴說。

河水如同大地的血脈日夜不停息地奔流,就像我的血管裡充滿著愛和感恩的血液一樣。河流,我向你頂禮膜拜,你永遠在我心中流淌。

註:〈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係中國彞族民歌。當年中央民族歌舞團屬中南民族學院藝術系。每每演出,常以此曲為開場曲。

--- 岑龍 2014